母亲撩着门帘，看见大家都破泣为笑，也绽放出轻松的笑容。“大儿子，去，搬着梯子，上房给妈把烟筒好好投投。每个都要投干净喽！要是干不好，一会儿下房我非揍你屁股，那还不算，还不给你饭吃，让你饿着肚子走路。”
注视着母亲微笑的脸庞，大哥“嗖”的一下跑到屋外。“妈，你就别管了，准保哪个都好烧，不回烟呛你们。”
“来，我抱抱这个大胖侄女，说话都快一年没看着怡欣了。”大姑夫将妹妹举过头顶，笑呵呵的逗着。
父亲若有所思的点点头。“嗯，整是，你们爷俩儿是有好长时间没见着了，有十一个月了，还是她满月酒的时候你过来的呢！去年腊月，我跟你嫂子杀完猪就等着你来吃肉，这左等不来，右等也不来，都让几个馋丫头和几个孩子吃了。给你留的酒也喝剩不多了，一会儿让怡山捞个咸菜，咱们哥俩把剩下的都喝光喽！怡江，怡敏，出去给你大哥打个零支去，没事儿的话，就给他把着点儿梯子，别让你大哥摔着。”显然，父亲已经抛开刚才的沮丧，有些兴奋，我们更是如获重生、争先恐后夺门而出，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。
凝望着低矮的土墙上编插的树枝栅栏是无比的亲切，隔空望去，园子里面刚刚出土不久的青菜和略显茂盛的野草争相成长，淡淡的青色吃力的支撑着覆盖在头顶上并不松软的泥土。院子里几只刚孵化不足两个月的小鸡，在大老母亲的率领下试图飞越杖子，结果都拍打在杖子的上端，以失败告终。
“大娘，你快看，鸡又往杖子上飞了。”
“进园子了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
“没有就不用管它，让它使劲儿的撞，累了就不飞了。这个缺德的老抱子，一点儿也不德人心，老想进园子叼菜去。怡敏，要是看它再飞就拿棍子揍它，可别给揍死，揍死了就没法儿抱窝了。”
“我妈答应了，怡敏，你拿那边儿上的树叉子，咱俩给鸡撵到大门口外去。”“不，撵回鸡窝里去，省得它一会儿还往外飞，怡江，你说呢？”我们相视而笑，各自拣起一根树枝，将对围到一角。“喔……”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鸣叫，我们将鸡赶进了窝。
大哥坐在高高的房顶上，“嘿嘿”的笑着：“你们再撵，它该不给你们下蛋吃了。”
我好奇的仰起头看着大哥。“为啥呀？”
“因为鸡生气了呗！”
“哥，你骗人，鸡不会生气，只有人才会生气。怡江，别信哥的话，一会儿咱们去问问大姑夫。”
“叫大姑夫，叫，快叫呀！哈……大哥，怡敏已经会说话了，就是不太清楚。”“看把你美的，她要是真叫你大姑夫，那她尿炕就该挨揍了，半夜也不会往地下爬啦！”
夕阳的余晖渐渐消失在低矮的秃山岗上，沟沟岔岔的炊烟陆续升起，袅袅的摇摆着无力的身躯，一只乌鸦伴着凄惨的叫声疾飞而过。天渐渐的暗下来，原本蓝蓝空中飘浮的几朵白云，然而，今天却是阴霾霍霍。是老阳坡长者的忧伤，是日本人骄横嚣张，还是我们的软弱之气走了蓝天，驱离了白云，还是……就连大诚大叔家的那对草驴，今天也十分异常，忘却了欢叫。看着父母的强作欢颜，大哥的哭泣哽咽，妹妹的嘻叫、无邪、可爱，一种要失去大哥的感觉不停的冲撞着我的心头。然而，我却掉不出一滴眼泪，忧伤、惆怅、恐惧都无情的撕扯着我的臂膀。凝望母亲缓慢的为大哥整理着衣裳，长吁短叹，时而擦抹着脸庞。虽然没有啼哭的声响，没有看清楚母亲的脸庞，但是，我知道母亲是在默默流泪。母亲下意识的转过身，看着我说：“好儿子，快去吃饭吧！”就在说话的瞬间，母亲这张美丽白晰的脸庞沾满了泪水，发红的眼睛泛着泪花使我铭刻心房，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落泪。爽朗的笑声一直是母亲标志，这是我们家族和乡亲们给予母亲的评价——笑美人。
天很快就像黑布一块了，一盏昏暗的煤油灯，父亲不断的拔弄着。“桂祥，你老拔弄灯干啥？黑灯瞎火的，就这么一个亮儿，一会儿你给弄灭了，孩子们该害怕了。”
“哎，这个缺德的灯，今天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儿，说啥也不亮，咋挑也不行啊！”
“是不是缺油了，你打开看看吧！”母亲侧卧着身体，轻轻的拍着妹妹。
“不可能，这才几天儿呀？是怡山添的，我在跟前看着他倒的煤油。”
“你快明天白天亮堂的时候再弄吧！上来把炕焐上，让怡江和怡敏先睡觉吧！一会儿要是睡着了，还得给她们俩脱衣裳，抱来抱去挺沉的。”
“行，你靠靠边儿，把她们俩都搁在炕稍。今天的炕热，别煲坏了两个孩子，你睡中间吧！”父亲脱鞋上炕，很麻利的将我们送进了被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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